对于这一类的情形,我们应该略其小异而观其大同。如果一个人想着:他希望他的子上进,所以他亦须上进,以期勿负他的父的希望,他即是对于他的父行忠恕之道,虽此人所以为上进者,与其父所以为上进者,不必尽同。向来有孝子而不得其父的欢心者,其原因多由于此。在传说中,舜是一最好的例。
本来以忠恕之道待人,在原则上人虽本可以得对方的满意,而事实上却不能必如此。因人之欲恶,有大同亦有小异。在有些时候,别人的欲恶,在其小异方面,我本不知之。所以“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在有些时候,别人的欲恶,在其小异方面,我虽知之,而亦不必特意迎合之。在普通交际中,特意迎合一人的欲恶的小异,则即是,或近于,奉迎谄媚。在普通人与人的关系中,我只需以己度人,而知其好恶的大同,不必曲揣人意,而注意于其好恶的小异。我只行忠恕之道,推己及人,至于人之果满意与否,则不必问。此之谓“直道而事人”。
然若一人真行忠恕之道,使对方能知其所以待人者,实亦其所希望人之待己者,则事实上对方对于此人的行为,虽一时因欲恶的小异,或有不满,但久亦必能原谅之。《论语》说:“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晏平仲何以能使人久而敬之,《论语》虽未说,不过人若真能以忠恕之道待人,虽一时或因不合乎别人的欲恶的小异,而致其不满,但久则终可因其合乎别人的欲恶的大同,而得其原谅。行忠恕之道者,确可谓“善与人交,久而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