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幻想中惊醒过来,同时站起,正要进门的时候,一声不出的互相点了点头。克利斯朵夫回到楼上,点起蜡烛,坐在桌子前面,把手捧着头,一无所思的呆了好久。然后他叹了一口气,睡了。明天他一起来就不由自主的走近窗口,向萨皮纳的房间那边望了一眼。可是窗帘拉得很严。整个上午都是这样。从此也永远是这样。
第二天晚上,克利斯朵夫向母亲提议再到门前去坐一回。他居然有了乘凉的习惯。鲁意莎觉得很高兴:以前看他吃罢晚饭就躲在自己房里,把玻璃窗跟护窗一起关着,他有些担心。——不声不响的小影子也照旧出来,坐在老地方。他们很快地点了点头,鲁意莎根本没发觉。克利斯朵夫和母亲谈着话。萨皮纳对他的女孩子微微笑着,看他在街上玩;到九点,萨皮纳带他去睡了,然后又悄悄地回出来。他要是在屋里多待了一些时候,克利斯朵夫就担心他不会再来。他留神屋子里的动静,听着不肯睡觉的女孩子的笑;萨皮纳还没有在铺门口出现,他已经听到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便掉过头来,声音更兴奋地和母亲谈着话。有时他觉得萨皮纳觑着他,他也偷偷地瞟他几眼。可是他们的眼睛从来没碰在一起。
终于孩子做了他们的联系。他在街上和别的儿童奔跑。一条和善的狗把脸搁在脚上,躺在地下打盹;他们去惹它,它把红眼睛睁开了一半,结果给惹恼了,咕噜了几声:他们便一边叫一边逃,又怕又乐。女孩子尖声嚷着,尽往后面瞧,好像被狗追着似的:他往鲁意莎这边直扑过来,把鲁意莎逗笑了。他拉住了孩子问长问短,开始跟萨皮纳搭讪。克利斯朵夫并不插嘴。他不跟萨皮纳说话,萨皮纳也不向他说话。两人心照不宣的,都装作没有对方这个人。但他们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放过。鲁意莎觉得他的不开口仿佛表示敌意。萨皮纳并不这样想;但他使他胆怯,回答鲁意莎的话不免因之有些慌张,过了一会他借端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