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的那间展厅里整个下午只有我一个人。我并没有心思看画,而且那天我也没有戴眼镜,所有的油画在我看来都是有些变形的。不知道我现在近视到了什么程度了,我很怕我那严厉的眼科医生母亲有一天会突然逼我去查视力,然后发现了我的秘密。我面对母亲一如童年时代一样敬畏和惶恐,有时面对母亲我会觉得有脚没地方放。我在展厅中央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一下午,一直在想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想医院寂寞的白色走廊和大学时幽静无人的白色机房。我在枯燥的数理演算中度过了许多年,直到现在一闭上眼睛还会出现那些波形图、矩阵。方程式。那些间断的记忆像玻璃碎片一般深植在我的脑海里,我是一个现代科学教育的畸形产物。我的想像力在无边的苍白里像雨后的麦田一般无节制地疯长,我总是听到自己影子的叹息声,我知道那是另一个孤寂的自己。
城市里长大的人,只能从暖气管里水流的声音去想象一条河流,在幼儿园里跟着老师一起唱“布谷、布谷”。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从出生到死去,谁也没见过布谷鸟到底长什么样儿。我是一个被城市的楼房圈养大的孩子,父母给了我最文明最规范的教育,但我却没有成为一个思维呆板、按部就班,不敢违章越轨的人。我没有被捆住,即使是最粗暴的寄宿学校的管治也没能打磨掉我一丝一毫的个性,我的想像力反而成几何倍数增长,成为一棵枝叶茂盛、怒指天空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