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十一二岁的小公鸡,这时也才想起自己的责任,好像听到一声领唱一样,接着也一齐“哇”的一声加入这合唱的哭的轰鸣中。当然我们这种轰鸣并不是没有在世界上产生作用。秃老顶表哥的血也没有白流。从此它成了我们对一个固定年份的特殊记忆。三十年后,只要你听到村庄里有人在叙述某件事要固定它的年份时说:
“就是秃老顶崩手那一年。”
指的就是一九六九年。由于我们的合唱和轰鸣,当时整个村庄一下被震动了。记得它在事实上造成的效果就好像是我们村里所有的孩子都一齐被雷管给崩着、一齐都掉下三个手指一样——整个少年的手像森林一样举了起来——谁说我们的北地不是一片森林呢?——大家的手都在往地下滴血。村里所有的成年人都放下自己手中的牛套和正在琢磨的心事,开始排山倒海一样从村庄和生活的各个角落奔跑过来——这时应该有一种宏大的乐队合唱作为伴奏。但等他们把目光集中到秃老顶正一滴一滴往下滴血的手上时,他们也像我们孩子一样束手无策和鸦雀无声。于是我的秃老顶表哥,在一层一层的人群之中,在我们孩子的哭声和大人们的鸦雀无声之中,一动不动继续在那里像雕塑和后来的现代派行为艺术一样在那里滴血——我们的秃老顶表哥,在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这么引起人的注意成为人群的中心呢,于是这气氛也就更加烘托了他在世界上的重要性由于这种感觉的产生就更加像一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