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婕听见他这么说,感觉到有一股不知道有多么重、多么大的力量朝她身上压下来。她站了起来,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心慌意乱地望着周炳,默然不语。这时候,那九十六台织布机照样呼隆、轰隆,他拉、卡拉地转动着,撞击着,吵闹着,吼叫着,跟昨天一模一样,跟前天一模一样,跟大前天也一模一样。
八九 进击
这一天下午,像一朵色调深沉的鲜花一样的胡杏在振华纺织厂饭堂的东边那个角落里,精神抖擞地一个劲儿忙着扎牌灯,准备今天晚上提灯游行的时候用。在这个角落里,地上堆满没有削开的竹子跟已经劈开的竹枝,修光的竹篾,还有两把锋利的竹刀;桌子上堆满了纱纸、纱纸捻儿、浆糊、剪刀跟各式各样的红的、蓝的、黄的、绿的蜡光纸。胡杏非常自信,非常满意,又非常矫捷地在这些东西当中磨磨转转,嘴里低声哼着木鱼书的调子,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离开过饭堂。那跟她同年,今年也才十七岁的区卓在旁边帮忙。区卓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递这样,一会儿递那样,一会儿拿起竹刀削竹枝,一会儿又拿起裁了的纱纸搓捻儿,也忙个不停。两个人都在专心专意地干活,眼睛不往别处望,大约有整整一个时辰,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区卓偶然看胡杏一眼,也不明白她哪儿来的这身精力,这股劲儿……后来,区卓觉得有点累了,就跟胡杏闲聊起来。“周炳什么时候回来过?”区卓指着门口,慢吞吞地问道,“是他给你出的好主意么?把你累得满头大汗,半天不得闲。”胡杏也没有拿眼睛望他,只是得意地笑了一笑,说:“除了他,还有谁爱捣蛋?炳哥说,咱们在晚上提灯游行的时候,排头一定要有几个大一点的牌灯才好,才显眼,不然黑黢黢的,人家都不晓得你是什么队伍。我想,这个也对,可是我哪里会干这个活路呢?我从来没有扎过这么大的牌灯。”区卓笑笑地说:“那些纸扎活儿、编织活儿,当然是你的拿手好戏。我就猜得出来,大概准是炳哥出的主意,因为别人也许还不知道你真有这股巧劲儿呢。”胡杏甜甜地笑着,没有说话。她拿眼睛望望区卓,忽然发现区卓神色变了,脸往下一沉,慢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