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倌想是知他酒后疯言疯语已惯,顺口敷衍了两句,转身取酒去讫。一会抱了一坛酒来,敲去泥头,揭开封皮菩叶,放在桌旁。老头叫堂信自去,自己下手,用大碗倒吃。
马琨闻言早留了心,一面饮食,暗在查看,方觉老头酒量惊人,老头又自言自语埋怨道:
“说是就来,如今会钞朋友倒来了,他还不到,莫非掉我醉鬼枪花么,无缘无故叫别人会钞,这丢人的事我才不做呢!幸亏是熟店,欠赊得动,不然酒已下肚,老四真要不来,这台戏坍得落了!横竖不怕没钱,管他来不来,我先来个爽快!”随说,随将手往桌旁酒坛口虚按了一下,只听得呼隆一声,坛中之酒立即随手而起,粗水箭也似冒出坛口尺许高下。老头将头一低,便自张口吸住,咽咽连声,狂吞了七八口,回头又再吃菜,直喊“好酒”不迭。
马琨见老头气功如此精纯,方自惊讶,又见一个矮人急匆匆直向老头座前走来,近前还未及落座,老头已先喊道:“老四!我当你不会来呢。我又没钱会钞,多吃了怕人不赊,馋得我好不难过!好容易盼来会钞主顾,你又不来,到底往哪里去了?”马琨见后来这矮子,正是适才所追骗去南明老人竹令之人,愈发惊惶,趁他没有看见,自己座又相背,忙把脸偏过,暗中留神静听。只听矮子对老头道:“今天我去时,真个再巧没有!连门都未进,便从小孩手里把那竹牌骗到手里。不想中途遇一小贼,看出便宜,想要趁火打劫,一直被他追到小石口才得滑脱。先错当他是老头子手下,只顾赶回,无心与他怄气,但已认准他的相貌。早知是个冒充,我早把他蛋黄都挤出来了!我因那竹牌,南明老人归隐之后久已不用,他又永不许人上门,用起来不但令到必行,只听持牌人的吩咐,无不遵办,并且一时半时还决不会露出马脚。可是目前想借此牌一用的人甚多,保不定追我那小贼便是一个。闻说金华北山,广、浙两帮不久就有一场恶斗,不论哪一面,能得此牌便占上风。放在身边,真比什么都珍贵,还要危险!我老怕人偷去,交给你这醉鬼又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放在我住的那个破三官庙里比较妥当。一则那庙十分破败,庙里只有一个穷老道士;二则我住那间房子在尽后面,又破又脏,门外野草甚深,像人家供祖宗牌位的地方,不是子孙,谁肯前去?三则那地方只是一个小村,都是本地大乡绅虞家一姓,外人不会容留。我想来想去,放在我房里将门一锁,比放在身上要强得多,因此赶回去一趟。累你久等,明日请你再灌一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