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柔弱可怜的孩子就躺在我的身边,躺在他那窄小的儿童床上,仿佛和他睡着的时候一样。他的眼睛,他那双聪慧的黑眼睛,刚刚合上了,我把他的双手交叉着,安放在他的白衬衫上面,四支白色的蜡烛在床的四角高高地燃着。可我不敢往床上看,我甚至动也不敢动,因为烛光一闪,影子就会从他脸上和他紧闭着的嘴上掠过,看上去,他仿佛在动。那样我就会以为,他没有死,他还会醒过来,还会用他那银铃般的声音跟我说些孩子气的温柔的话儿。可是我知道,他死了,他再也不会醒过来。我只有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往床上看,免得再一次心存希望,又再一次遭受失望。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儿子昨天死了——如今,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了,可是你呢,你对我却一无所知。你正在寻欢作乐吗,什么都不知晓?又或者你正在跟别人嬉笑调情。可我呢,我只有你,你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我,而我却始终爱着你。
我取来第五支蜡烛,放在这张桌子上,我就伏在这张桌子上写信给你。我怎能孤单单地守着我已经死去的孩子伤心落泪,而不向人倾吐一番我心底的衷情呢?在这样可怕绝望的时刻,我不跟你说又能跟谁说呢?过去,你是我的一切,现在,你依然是我的一切啊!也许我没法跟你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也许你也不明白我的意思——现在,我的脑袋已经麻木了,两边的太阳穴止不住地抽动,就像有人拿着槌子不停地敲打。我的四肢也在发疼,我想我可能也在发烧,说不定也得了流感,你可能无法想象,此刻流感正在挨家挨户地蔓延着。不过,真要得了流感倒也解脱了,那我就可以和我的孩子一起去了,省得我自己动手来了结这悲惨痛苦的残生。可现在我还不能死去,我真怕在这个时候眼前一片漆黑,那样的话我连这封信都写不完——这可怎么好呢,所以,我一定要竭尽全力,振作起来,我必须和你谈一次,就谈这一次,你啊,我的亲爱的,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