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点点头道:“好吧。”于是一人坐在屋子里慢慢地喝着那杯咖啡,不知不觉地,也就把那杯咖啡喝下去了。伙计料着她是不会再喝的了,就拧了一个干净手巾把来,宝珠接了手巾把,且不擦嘴脸,向伙计道:“给我再来一杯,热热的。”伙计听说果然又倒了一杯咖啡来,心里就想着,这位姑娘有点儿奇怪。宝珠坐在屋子里,又拿着小匙子,一杯一杯向嘴里送了去,茶匙送着不停,人也不抬头,等这杯咖啡又喝完了,伙计不打手巾把了,索性走过来问道:“小姐,你还要点什么吗?”宝珠偶然抬着头看到门外壁上挂的大钟,已是十一点有半,便摇了摇头,伙计以为这个人有什么神经病,不敢多招她,说了多少钱,闪着站在一边。宝珠会了账,将大衣皮领子扶起,又是一步一步地在大街上走着。这个时候,大雪已停,街上店铺里的人,纷纷出动,将门前的雪扫去,宝珠只挑那没有雪的路走,自己忘了是该到哪里的。
及至猛然抬头一看,却是安乐公寓那条小街上,自己心里不免好笑起来,心想:祝长青分明听了朋友的话,拒绝我了,我还是向他这条路上走,女子真是痴心咧。她如此想着,不免犹豫着未走。却见两个西服男子,穿了獭皮领子的大衣,各在肩膀上挂搭着一双溜冰鞋,那鞋子胸前一只,背后一只,倒仿佛乡下人背的马褡裢子。这一对人过去,又是一个西服少年,左手夹着一个穿灰鼠大衣的女子,右肩上也搭了一双溜冰鞋,那女子毛绒套手上,也提了一双溜冰鞋。这两年来,是北平市上,冬季最摩登的人物了。这男子表示着欧化,能溜冰有爱人,这不须猜,一定是趁着大雪之后,到中南海去溜冰的。这种人当然是知识阶级,同时,也是小资产阶级,他们不也是忘了爱国取乐的吗?中国青年,像他们这样的,还是很多很多,要像祝长青看看电影,写写爱情信,还不见得是什么大坏人呢。